徐十九的确是旧伤复发了。

    五年前的一二八上海抗战,徐十九带一个连穿插敌后,虽然成功地摧毁了日军的炮兵阵地,可他也被一颗打在炮管上反弹回来的子弹击中了头部,部下把他抬回医院,医生稍加检查之后就宣布徐十九已经无救。

    可最后徐十九却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,只是当时由于条件所限,没有医生有胆量进行开颅手术,这颗子弹就一直留在了他脑子里,江湾野战医院有最新引进的x光机,通过x光片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颗弹头的形状和位置。

    江湾野战医院的医生断言徐十九将永远昏迷不醒,俞佳兮都绝望了。

    徐十九却再次醒了过来,不过等他醒过来时已经是8月24日清晨了。

    这时候铁拳计划已经失败了,日军也登陆了,他也已经被军政部追赠为陆军上校了。

    睁开双眼,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眼的白色,白色的墙壁,白色的床铺,还有窗外走来走去的身影,也都穿着醒目的白大褂,徐十九的意识有着片刻的停顿,这是医院?自己不是在炮台山么,怎么忽然跑到医院来了?

    不过徐十九非常确定,他还活着,这里更不是阴间。

    “徐大队长,你醒了?”一个惊喜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。

    徐十九循着声音转过头来,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漂亮的面孔,隐隐还有些熟悉,应该是在哪里见过,不过一下有些想不起来了。

    “徐大队长,你不认识我了?”披着白大褂的女人将手中的搪瓷脸盆放在床头,先回眸冲徐十九笑了笑,又从脸盆里取出毛巾绞干,一边替徐十九擦脸一边娇嗔道,“哎呀,你还真把我给忘了呀,难怪唐小姐都说你的心是铁铸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……小凤?”徐十九终于把眼前这个穿着白大褂,看上去清丽脱俗的女孩跟记忆中另一个女人的形象给重合了,只不过记忆中那个女人总是满脸的浓妆,满身的风尘味,难怪刚才徐十九一下没能让出来,差距太大了。

    小凤是大舞台的一个舞女,闽变之后徐十九重返上海,当时他无分文,还要筹集钱款替弟兄们治伤,就只能找人募捐,期间就经常出入大世界、大舞台等烟花地,小凤还有她嘴里的唐小姐就是这个时候认识的。

    “小凤,这是哪,公共租界吗?”

    “不是,这里是江湾复旦大学,不过现在改野战医院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什么,这里是复旦大学?”徐十九闻言愣了一愣,又望着小凤身上的那身白大褂问道,“那你怎么会在这儿?”

    小凤笑了笑,说道:“还不是因为你。”

    “因为我?”徐十九闹了个满头雾水。

    “徐大队长,你引导炮兵炮击炮台山,不惜与小日本同归于尽的事迹已经传遍整个上海滩了,看报道时,姐妹们可都哭了。”小凤说着把一份申报拿来摆在徐十九床前,报纸是昨天的,头版头条就是从密勒氏评论报上转载的《最后一个十九路军》,内容没变,标题却已经改成了《最后一个国军》。

    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,主流媒体是不可能公开宣扬十九路军的。

    趁着徐十九在看报纸,小凤又说道:“徐大队长,你现在可是抗日英雄了,受到你的感召,全上海的青年都争着抢着要参军呢,还有青红帮的那些小流氓,也都报名参军去了,公共租界的几个募兵处都快要被他们给挤爆了呢。”

    “英雄?”徐十九放下报纸,摇头叹息道,“我算什么英雄,那些战死在抗日战场上的弟兄才是真正的英雄。”

    说罢,徐十九又问道:“对了,我怎么到这来了?”

    “应该是你的部下送你来的吧。”小凤道,“我也是今天刚来,结果就看到你了,刚刚看到你时,可把我高兴坏了,回去我还要把消息告诉姐妹们,她们要是知道你还活着,还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,尤其是唐小姐,嘻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