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皇后口中得知自己还有最多半个月的“刑期”,小黑屋中的皇帝骤然生出了希望,开始一天一天数日子,前所未有地期待着“出狱”的那一天。

    每一天,他都在重复着“从满怀希望到渐渐失望,再重新充满希望,期待第二天早早到来”的不断循环。

    这样的日子,说是度日如年也不为过。

    与之相比,原不为倒是如鱼得水。

    他以监国太子之身总摄朝政,短短数日间,通过来自各地的官员奏折,便对这偌大的北黎皇朝有了更深的了解。

    原身齐宣多年从军,或许是为了避嫌,一向不会深入过问这些朝中政事,只大略知道一些表面的东西。

    原不为却不同。

    以他见微知著、观一叶便可知秋的洞察力,看过各地的奏折、朝廷的邸报,以及少有人关注的税收等数据后,许多以往原身不曾知道的东西便了然于心了。

    这偌大北黎,表面看上去鲜花着锦,又有重新收复中原的功绩摆在眼前,似乎盛世空前,就连皇帝都差点被吹成了一代中兴之主;但事实却并非如此。

    若以长河为界将天下划分为南北两半,北方中原之地经过羯胡人多年高压统治,几乎被榨光了全部的力量。

    羯胡人生性蛮横,只知纵马抢掠,不善生产经营,占领中原之地后,哪怕仿照中原皇朝建国称制,号为大燕,却也没有真正改去骨子里的蛮夷习气。

    多年统治下来,北方之地早已被他们糟蹋得不成样子,大量百姓流离失所,不得不为奴为婢。哪怕是曾经的地主豪强,也被羯胡贵族毫不留情地夺走了一切……他们的所作所为,相当于一伙强盗大摇大摆闯入别人家中,被赶出去之前,还将房子里的东西都破坏了一遍。

    哪怕重新夺回中原,北黎所接手的也是一摊彻彻底底的烂摊子。

    至于南方膏腴之地,问题同样不小。

    南方本就繁华,国库大部分税收都来自于此,称得上是整个北黎的钱袋子。但当地的地主豪商众多,江南世族林立,与南方出身的官吏士绅关系千丝万缕,组成了一股难以撼动的势力。

    从一开始帝室南下,为了尽快站稳脚跟,取得南方势力的支持,皇帝就对那些南方地主豪强、世族勋贵作出了诸多许诺;此后,为了筹措军费,反攻北上,又不断对江南世族进行妥协,将太多不该给的权力放了出去。而这权力一旦下放,再想收回便困难重重了。

    如今的南方,勋贵、世家、地主、豪绅,各方势力已是盘根错节,颇有几分尾大不掉的趋势。

    朝堂便是整个天下的缩影,厘清这些情况后,那些在一般人看来过于繁杂的政务,朝堂上文武百官之间的矛盾摩擦,在原不为眼中便洞若观火了。

    出身北地的勋贵、朝臣,早就被羯胡人夺走了一切,随着皇帝一路南下之后,为了利益,他们不得不与南方势力相争,想尽办法从南人口中夺食。

    而在南方处处受排挤的他们,多年来最渴望的便是夺回中原,重归故土。

    因此,这些人是朝中最坚定的主战派。

    为此,哪怕是曾经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,都一改往日作风,投身军中,十年下来,这些出身北地的勋臣之后,已成为了军方最不可撼动的一股势力。

    至于南边则恰好相反。

    南方本是歌舞升平,一群豪绅每日里过得不知多么逍遥。结果皇帝带着一众北人南来,本该属于他们的土地被北人夺走,大量本土利益被北人瓜分,每年还要丢出无数白花花的银子投入战争,即便夺回中原,又于他们何益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