什么孤女夜半祭情郎,悲怆难忍愤而殉情自焚,挥泪上演生死绝恋;
什么诰命夫人幽会昔日竹马,情到浓时不慎踢翻油灯;
什么江洋大盗夜袭古寺,盗取稀世珍宝后火烧大殿;
什么封疆大吏暗贪巨资,青衣小僧命丧黄泉……
被师爷一巴掌拍醒的青都府尹摸着所剩无几的头发急得一蹦三尺高——他早就瞧上了工部尚书的空缺,原指着近年政绩斐然,家中女儿又甚得恩宠,已然运作得八九不离十了。这事儿一出,乌纱帽都不一定能保住,还想升官儿……做梦!
最为惊惶者,那必定要数皇帝。
凡帝者,必得反躬自省也。
他回首往日的腥风血雨,又忆及没来得及登上帝位就遇刺而亡的兄长,最后想想宫闱之中流传的那则传说……
青夷已经平安了这么多年,如若偏偏只有他在位期间出了事……朝臣们会作何想法,百姓们会作何想法?
痛定思痛!
皇帝一晚上没睡,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上了朝。刚升上宝座,一句话没说,抬脚就踹翻了龙案。奏折稀稀落落地摔了一地,皇帝拍着审刑院知院事的脑袋命他三日破案。
天子一怒,伏尸百万。
一时间,青都人心惶惶,风声鹤唳。数道金旨洇了红丝传下去,身着鱼鳞铁甲的武德司挨家挨户地搜查,八卦了一上午的百姓们皆如锯了嘴的葫芦,彻底噤了声,唯恐被当做犯人抓进大狱——那可是要丢掉性命的。
可也奇了怪,饶是禁军将大半个青都城翻了个底朝天,除了几枚带着黑灰的脚印,再无半分线索。
连着下了十来天的雨,放晴后,天澄净得一尘不染。午后的阳光从窗框照进来,整间屋子透着暖暖的清辉。离窗不远处是一张雕方胜纹围子床,床幔都拢进银钩子里,大片阳光洋洋洒洒地落在绸被上。
自从同天节那日死里逃生后,孟繁策已吃吃睡睡,养了好几日的伤。此时,他正斜靠在床上的软枕上,一腿伸直,一腿半支着,手里兜了几粒裹了糖霜的乌李,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嘴里扔。
他准头极好,速度也快。两根指头往手心一捻,手腕一提,脑袋往后一仰,电光火石间,李子便进了他嘴里。
沿廊下的红泥小药罐有节奏地拖着调子,每咕噜几声就被里头的药汁舔了盖,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般“扑哧——扑哧——”飞溅着往外溢药。
药汁顺着罐子弯凸的外壁往下流,落到烧得正旺的炭火上,“嗞呀——”腾升起一阵烟雾。两败俱伤之后,炭火和罐子都如锯了嘴的葫芦,谁也不吭一声了。不多时,又开始相互试探,火苗泛着蓝光,裹着一半黝黑、一半发红的木炭。
直到有急促的脚步声越传越近,几声碗盏碰撞后,门哗啦一下被推开了。
一个身着鹅黄色褙子的清秀女子端着托盘进来,抬眼便瞧见别过手,迅速将手里的果子一把塞到被子底下,施施然打了个哈欠,翻身睡了。
一连串动作做得甚是行云流水,女子瞬间变了脸色。紧接着,一口极为清脆的叱骂便打窗口飘了出去。
“孟繁策,你没长耳朵么?和你说了多少遍,不准在床上吃东西,怎么就记不住呢!”
一通怒吼,直震得房梁抖上三抖,连窗台上趴着的肥猫都吓得险些掉下来,急急忙忙伸长了爪子扒住窗框。谁知因为太胖,即使拼命蹬着后腿攒劲,还是逃不过摔下来的命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