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看到他,一时也觉得讶异,但是,现在已经快七点了,如果有手术,这个时候他的确应该要在医院了.
他的问题够简短,但答案是她一整夜的时光;她顿在那里,不知道从何说起.看她怔在原地,一秒钟之内黎清晰稳定地再问她:“先说你现在是要去哪里?”
这个就容易多了,她说:“我要走出门去,叫一台Uber回家.”
然後他乾脆简单的说:“我跟你一起走出去,送你上车,我们一面走一面讲.”
她心想,你有时间吗?但她知道他向来把一切确定在他掌握之中,如果他没有办法,就不会这样提议.
所以她让他转回头跟她一起走,然後她开始讲这一夜发生的事.
黎没有牵她,两手放在口袋里,低着头,默默的,专心的听她说;跟他一起走在医院多次,而且大部份的时候是穿着上班的正式鞋子,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他走得飞快,很快她发现自己有点困难跟上,而且一面讲话一面这样快步走,渐渐她感到几许气喘嘘嘘而且头晕耳鸣.
蓦地间,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失去节拍的音乐,可以听得到自己混乱杂踏的心跳声,全身的血Ye彷佛在倏然间被cH0U光,霎时头晕目眩,眼前黑幕落地.也许是下意识的动作,她伸手想拉黎,但相信在前一秒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麽事,她没有拉到他,但是他把她整个人撑住,而且很快的不光是他一对臂膀扶住她,她眼前还见到别的人影,几个人把她放到椅子上坐下,然後她听到他的声音努力维持清楚和镇静的一个一个字地说:
“海安,staywithme!让我帮你把头放低,你要放慢呼x1,”然後他开始帮她数:x1,吐,x1,吐…..
她听着他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,努力的控制自己的身T,照他说的做.渐渐,她感觉到自己发冷的嘴唇回复几许温暖,呼x1开始有一贯的节奏,眼前黑雾淡去,他的声音从远处近到眼前,然後,发现他的手握着她的手腕,正在测她的心跳.
她看他,见他正深深凝望着自己,眼神里带着心疼和怜惜的柔情.也许是因为见她神sE好转,他关切,但语气非常”医生”的问她:“你上次做心脏超音波是什麽时候?”
这句话让她怔住;多久以前?应该是很久以前…,可能超过两年了….
在他的注视之下,她只能老实招认.他的眼神马上沉了一下,重重叹出一口气,低声说:“就算米勒大夫没有安琪拉,你也要自己记得回诊,定期去做超音波啊.”
讲到安琪拉,她心下一时的反应是无疑安琪拉非常忠於她的工作,但为什麽她会记得要去做核磁共振,那是因为那些年里她都没有放弃见到他的希望啊;米勒大夫也许是另一回事,虽然不是因为没有暗恋医生就不去见他,但这样真的是忘了就忘了,而不会在心里悬念或牵挂吧.
她心悸到几乎晕倒,但却想到这些;在他轻簇着眉头,疼惜又责怪的眼sE下,她竟然抿嘴笑了出来.
他见她脸上出现那样一抹几近离奇的笑容,他感到十足讶异,瞪着她的眼睛睁得更大.
见他这样,她心里实在是觉得非常抱歉.一早见到她这样,他一定吓坏了吧.於是她说:“我没事了,我可以走了.”她看看手表,这样一耽搁,他的时间很可能更紧凑,所以她就接下去说:“我想你得要去忙了,我可以自己慢慢走出去.”
他仍然执着她的手,眼中有为难,矛顿,不安,和很多挣扎;忽然她想到最早他说过全家要去邮轮假期,结果到了码头他被医院叫回去的事情;“家人”还是”病人”的两难,恐怕他已经经历太多,而她真的无意再让他背这种十字架.她站起身,觉得自己真的可以走出去坐车回家,於是又跟他说一次:“你赶快去忙吧,我回家去休息.”
他知道她心跳已经稳定下来,虽然仍然显得苍白,但看起来神态稳定,相信她的确可以叫车回家,可是,他忍不住忧心和不舍,吐出一口气,咬咬牙,说:“我实在是不能让你这样离开….”
眼前的她噗嗤一声,眉毛微挑,问道:“那你要怎样让我离开?把车子叫到里面来从这里把我载出去?”
听她这样说,他不禁也笑了,但笑容里有几许苦涩,许多柔情;他低下头去,叹了一声,然後抬眼看着她,无奈的说:“不能把车叫进来,不过我还是可以跟你出去叫车,我就照原计划跟你一起走出去吧.”
她看他,明白这是让他放心的唯一办法.於是他揽着她,慢慢的往外走.
半靠着他的身T,步履一制的走着,她心上渐渐升起一种幸福的感觉.心想她但愿他能知道她的心情,而不要有那种撇下她的罪恶感.不管在不在身边陪伴,她明白她都会在他心头,这样就足够了.
她发现,熬夜最困难的时段是清晨三四点到五六点,早於三点,光凭她当年做学生时可以玩到那种时分的”训练”,她多少还能熬得住,五六点之後,生理时钟上顶多就是”早起”,但是三四点那两三个小时不能睡觉,实在是最折磨人的了.